大英图书馆带你重新发现马克思
在阅览室里改变世界,大英图书馆这场展览带你重新发现卡尔·马克思
2018年是卡尔⋅马克思诞辰200周年。自今年5月起,大英图书馆特别在常设馆藏精品展厅里推出了一个名为“卡尔与爱琳娜⋅马克思”的陈列展。卡尔⋅马克思或许要算大英图书馆的读者中最有名也最有影响力的一位。1849年,马克思一家从欧洲大陆逃亡伦敦后,马克思几乎天天来到大英图书馆的前身——大英博物馆圆拱形阅览室做研究,准备撰写《资本论》。
为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英图书馆带来“卡尔与爱琳娜⋅马克思”陈列展,展览规模很小,只有四个展柜,所有展品都来自大英图书馆的馆藏。不过,因为马克思与大英博物馆阅览室的特殊渊源,以及阅览室在马克思建构他的共产主义理论宇宙中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四个展柜里陈列的展品都极为独特、珍贵。它们不仅包括罕见的初版德文《共产党宣言》,还包括马克思、妻子燕妮和他们的小女儿爱琳娜的亲笔书信,以及《资本论》的俄文版译者N⋅F⋅丹尼尔逊(N. F.Danielson)捐给大英图书馆的一批书信等。
亲笔书信是亲密而生动的,观阅一件件展品时,手稿中字里行间的表达、字迹的轻重缓急,仿佛能够让人跨过历史的大叙事、社会百年来的变迁,以及那些依靠印刷书籍传播的抽象的思想和理论,一下子穿越回到1850-1860年代的马克思的身边。展览上还辅以大英图书馆机构档案中的相关记录和文献,展览叙事从多个角度讲述了马克思与伦敦、与大英图书馆,以及与他的工作息息相关的人物之间的故事。
马克思在伦敦
1848年初春,马克思与恩格斯共同撰写并发表了《共产党宣言》。《宣言》表达了共产主义者同盟决心由地下活动转为地上,公开发表言论、发挥政治影响、壮大队伍的诉求。1848年欧洲正值革命浪潮,从意大利、法国,再到德意志邦联,武装革命运动在先后在欧洲各国展开。但《共产党宣言》却并没有对这些革命产生任何重大影响。宣言结尾那句“全世界的无产主义者,团结起来!”虽在20世纪回荡在世界各个角落,深入人心,却在《宣言》最初发表时鲜有响应。
《宣言》最初以德文发表,它对1848年欧洲革命浪潮的影响也只多集中在德意志邦联。当时遭普鲁士政府驱逐先后逃亡法国、比利时的马克思又遭到比利时政府的驱逐,和恩格斯先后回到科隆参与到革命当中。但不久他们编辑的《新莱茵报》就被普鲁士政府停办。马克思于1849年夏天携一家逃亡伦敦。
大英图书馆的展览从第一版德文《共产党宣言》开始。第一个展柜侧重讲述马克思在伦敦的生活。当时马克思一家常常陷入经济困境,除了依靠家人的资助外,他们还常常要去当铺换钱或向朋友借钱。马克思到伦敦后开始高强度地学习、研究,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大英博物馆的阅览室里度过。1850年6月12日马克思首次注册成为阅览室的读者。那时,读者证需要每6个月更新一次,而通过当年的签到记录可以看出马克思的作息规律——他通常每天从早10点就进入阅览室,一直待到晚7点。他的最后一张读者证于1878年过期。
第一展柜中还包含一封马克思的妻子燕妮写给简⋅科莱(Jane Collet)的信。简是与马克思合作的编辑科莱⋅多布森⋅科莱(Collet Dobson Collet)的妻子。科莱和马克思一家常常聚在一起朗读莎士比亚,两家的孩子们很小就一起在浓郁的文艺氛围中长大。巴黎公社运动失败后,很多流亡英国的法国人也常常参与聚会,马克思的家里满是用法语辩论的革命者。1877年道格勃里俱乐部(Dogberry Club)成立,它是一个朗读、表演莎士比亚戏剧的团体,科莱和马克思两家是主要成员。莎士比亚是马克思最崇拜的作家。燕妮在信中特意邀请简带着孩子们来家里作客,因为燕妮的大女儿生病了,或许一起读读莎士比亚能让她高兴起来。
翻译《资本论》:N⋅F⋅丹尼尔森捐赠的书信
马克思常年在大英图书馆的研究与思考,汇集在出版于1867年的德文《资本论》第一卷中。和《共产党宣言》类似,德文的《资本论》的出版似乎默默无闻。但马克思深知《资本论》的意义和今后可能产生的影响,于是他主动而系统地向大英图书馆捐赠《资本论》,确保未来人们可以查阅。但马克思分批捐赠《资本论》的做法也让图书馆员们伤了脑筋。大英图书馆的机构档案中保留着一封当时图书馆员之间的通信,信中名叫托马斯⋅巴特勒的馆员说自己搞不太清是否已经收到了德文版《资本论》的第九分册和最后一卷分册,请同事和“马克思博士”确认一下,“他的通信地址是1st Maitland Park Road”。
1872至75年间,法语版《资本论》第一卷被分为六个部分发表于一份法语报纸,采取这种形式是为了便于工人阶级的读者接受。可是,马克思对法语版的翻译并不满意。他曾写信给《资本论》俄文版的翻译N⋅F⋅丹尼尔森抱怨,说他在读法语版翻译时,总忍不住重新翻译一些段落,因为法语版的译者常常仅按照字面意思直译,法国读者根本搞不明白什么意思。展览上陈列着一本由马克思捐给大英图书馆的法语版《资本论》,据策展人介绍书中空白处有一些笔记,常常是在修改翻译的措辞,很可能是马克思留下的。
《资本论》俄语版译本可以说是影响最大的译本了。展览中有一本由恩格斯和马克思的小女儿爱琳娜捐给大英图书馆的俄语版《资本论》。马克思的身体状况一直不是很好。在先后经受了妻子燕妮及大女儿过世的打击后,他也于1883年去世。《资本论》第二、三卷是完全由恩格斯根据马克思留下的大量资料和书稿笔记整理完成的。在展览中可以看到,马克思的笔迹非常小而潦草,恩格斯在一封信中曾说,马克思的这些书稿“除了他以外任何一个人都难以辨读”。马克思的小女儿爱琳娜也介入《资本论》二、三卷的整理编辑,她与恩格斯也参与到了翻译《资本论》的工作中。
俄语版的翻译N⋅F⋅丹尼尔森后来将他与马克思、恩格斯之间的通信捐给了大英图书馆。这些信件大部分都被收录到此次展览中,其中不仅包含了马克思、恩格斯对《资本论》撰写、编辑和翻译的思考,还有两封信格外重要——它们侧面记录了马克思与巴枯宁之间的政治斗争,也就是第一国际中社会主义与无政府主义之间的“红黑对抗”。俄国人米哈伊尔⋅巴枯宁是第一国际(First International)中无政府主义分支的核心人物。他与马克思的分歧主要在于是否需要建立无产主义者政权。随着巴枯宁在第一国际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马克思和恩格斯也越发对他难以接纳。
在1872年第一国际的海牙会议前马克思写信给丹尼尔森,要求他提供巴枯宁恐吓出版商的证据。后来马克思在海牙会议上出示了丹尼尔森提供的毫无偏颇的证信,使与会人员作出开除巴枯宁及其他无产主义者的决定。但从此之后第一国际的势力也被大大削减,在总部移到纽约后渐渐解散。在展览中另一封马克思写给丹尼尔斯的信中,他感谢了丹尼尔斯为他提供的证据。
马克思的小女儿爱琳娜
此次展览也难得讲述了马克思的小女儿爱琳娜的故事。马克思的著作和主张在生前少为人知,他在身后之所以产生极大影响不能不提及对他的思想的传播工作,而爱琳娜在这个过程中的贡献不可磨灭。但是此次展览又不止于将她视为马克思思想的传播者来呈现,而更是关注了她的命运和她本人的政治主张和行动。
精通五种语言的爱琳娜忠实追随着她父亲的理论和革命道路,她曾写过几百封信给马克思曾经的合作者们收集她父亲的所有文章,为了整理、翻译、出版马克思的所有写作。不仅如此,爱琳娜还是亲力亲为的革命者,她不仅积极地参与英国工人运动,与威廉⋅莫里斯等人一同创立了英国的社会主义同盟(Socialist League),她还通过戏剧演出、文学剧作翻译等工作来传播社会主义思想。她的特殊贡献还有在马克思的理论基础上发展了关于性别不平等的话语,参与到关于“职业女性”的辩论中。
卡尔⋅马克思和爱琳娜⋅马克思与大英博物馆阅览室的关系是展览中十分动人的一条隐线。爱琳娜⋅马克思生于1855年。马克思书写《资本论》时,少女时期的爱琳娜常常跟着父亲来到大英博物馆阅览室,帮助父亲翻阅资料、誊写笔记。展览中最动人的一件展品之一是爱琳娜在1877年申请自己的读者证时写的信。那时申请读者证是需要他人写推荐信的,但爱琳娜在信中说:我不太确定是否还有必要提供推荐信,但是如果需要的话,或许值得一提的是,我的父亲卡尔⋅马克思在过去的30年里几乎每天都来阅览室。”
维多利亚时期的图书阅览室其实是个非常特别的公共空间。在阶级分化、性别观念保守的维多利亚英国,大英博物馆的阅览室却允许男女混坐,不同社会阶级的人也可能共享一张阅读桌。爱琳娜的爱人爱德华⋅艾威林(Edward Aveling)也是阅览室的忠实读者,爱琳娜与他就在阅览室相识。爱德华曾在一篇幽默散文中打趣道:“如果阅览室开始禁止男女坐在一起了,也会少了些闲谈和姻缘。”爱琳娜在阅览室中还结识了其他重要的朋友,比如说年轻的剧作家萧伯纳。
只可惜爱琳娜最后的结局十分悲剧。爱德华与爱琳娜虽既是爱人又是合作者,但爱德华长年对爱琳娜不忠,而且还依赖爱琳娜的照顾和经济资助。1898年,在爱琳娜发现爱德华已秘密在外与一位情人结婚后,她在家中服毒自杀。
“卡尔与爱琳娜⋅马克思”陈列展由大英图书馆研究发展部的戴安娜·西克洛文(Diana Siclovan)策划,前期研究整理的工作由申请到展览驻馆博士生项目的伦敦学院大学在读博士伊兹·吉宾(Izzy Gibbin)完成。除了展览之外,在5月到8月之间,大英图书馆还会举办一系列活动,例如去年出版了爱琳娜⋅马克思传记的作家瑞秋⋅霍姆斯(Rachel Holmes)将在大英图书馆和策展人对谈,还有纪录片放映活动等。自2007、2008年经济危机以来,在欧美产生了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复兴趋势。学术界艺术界重新审视马克思主义思想家的政治经济主张,来分析全球化带来的负面影响,探索解决方法,而《资本论》中对资本主义自身矛盾的经典分析仍是许多讨论的起点。(撰文/王潭)
卡尔与爱琳娜⋅马克思
大英图书馆
展至8月5日